第03版:生活故事·要闻

老 屋

■ 董意丽

老屋老于孤独。

十五年前,我们全家因为工作、求学奔赴外地,打理好行装、拾掇好房前屋后就离开了。留给老屋的除了一只老猫,还有一棵柿子树、一棵樱桃树。

走的时候妈妈慎重地将钥匙交给住在下边塆里的姑姑,请他们每逢下雨天上来看看。而我们,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去。

前几年回去的还多一些,偶尔还会回去过个年,掸去灰尘,贴上对联,老屋又是干净漂亮的模样。后来我们在县城买了新房,我和姐姐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大家再没时间回去住了。

没人住的老屋应当是孤独的,特别是自从那只老猫不在了之后。每每回去,就发现老屋迅速苍老着。尽管爸妈每年都回去收拾整理,但它依旧墙壁斑驳、石板风蚀、尘土遍布、杂草丛生,再不复当年模样了。

三十多年前,爸妈结婚后分家,满怀欣喜地建了土坯结构的三大间房,房顶上盖着从山上开采下来的大石瓦,门前是一片平整的大场,屋后环绕着青翠的松竹。爸妈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第二年,姐姐出生了。再过两年,我出生了。

彼时,老屋还是新屋,我们还是孩子,父母也还年轻,家里摆的还都是妈妈那些崭新的嫁妆。一切都是新的,都充满希望地不断成长。

春天,房前屋后的野花渐次开放,我们开心地剥竹笋、把茶叶炒出清香;夏天,张狂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我们坐在堂屋里感受着自然风的清凉;秋天,满山都变成金黄,我们把柿子、红薯整整齐齐地晒到房顶上;到了冬天,门外寒风凛冽,我们在屋里围着炉子烤火,看着腊肉挂满房梁。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爸爸的辛勤和妈妈的巧手,让家里变得满满当当。电视机、电饭煲、洗衣机先后“入驻”,家里永远干净温暖,门前屋后也一直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我们在家里养了一只听话的猫,干干净净的,从不在家里大小便,晚上还非要窝在姐姐旁边睡觉。我们还养了两只兔子,灰扑扑的,能吃也能生,几个月就生了十几只小兔子,到处乱蹦。没办法,爸爸只能亲手为兔子们做了一个大窝放在房檐下。

每天放学,我和姐姐都在路边拔了很多的野草回家,每逢大兔子生产,我们还守在旁边。当时的我们还十分惊讶,原来小兔子的窝都是大兔子把自己的毛硬拔下来做的,想着该多疼呀,为什么不用我们放进去的棉花做窝呢?直到后来,我们都当了母亲才懂。

我还在房前种了很多花,有芍药、仙人掌,还有的我不记得名字了。唯有一种我记得非常清楚,叫一串红,长起来很好看,红红火火的。但我之所以记得并不是因为花好看,而是因为我亲眼看着我的花被一只羊吃了,而我威慑于那两根弯弯长长的羊角,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哇哇大哭。

我们屋里的墙上贴满了报纸,小时候没有书刊的我就看着一张张报纸认字,隔一段时间报纸换一批,我就重新认一批。我和姐姐还在墙上画画,画四个花瓣的野花。

我和姐姐在老屋里长大。在房檐下看着远处的山写作业,一起想象山外边是什么模样。然后在12岁时,我们真的走出了大山,当时并不觉得留恋不舍。因为我们不知道,在那以后可能就无法再回去了。

我们也不知道,老屋的年轻岁月,就在那时候终止了。

几年前,响应国家政策,老屋那片地方实施宅基地腾退,塆里享受了脱贫攻坚政策并且愿意拆房的乡亲都把房子拆了。

再回去时,只看到残垣断壁。小祠堂、大天井、家家户户都连通的房子,变成了一片黄土。以往人声鼎沸的院子,只剩萧条冷清。

好在本家一位堂兄看中了老家那片青山绿水,带着自己白手起家的资本回乡建了一家养猪场,还申请政策扶持,去年终于把产业路修建到了家门口,他自己也回到老房子居住,院子里慢慢有了人气。

看到堂兄回去住了,爸妈也心动了。在他们看来,不管在外边买多大多好的房子,只有老屋才是他们的家,只有那里才能让他们安心。

在他们的憧憬里,老屋再被装修翻新,老两口在房前屋后种花种菜、养猪养鸡,每逢假期我们带上孩子回去玩,看着孩子们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就像小时候的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