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文史·文讯

烟火里的搪瓷

宁眸

朋友送我一只仿古搪瓷缸子,杯子外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瞬间,一股久违了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曾经,那些搪瓷器皿给了我们多少温馨时光啊!那些大到脸盆、小到酒杯的搪瓷器皿,它们质朴、安然、温暖,一度成为我们生活中的必须。

搪瓷器皿,曾经是旬阳人嫁女最体面的陪嫁之一。遇到亲戚嫁女,大家都会提前准备,为出嫁的女子送上各式搪瓷用品。有一年邻居家女儿出嫁,收了上十个搪瓷脸盆,她母亲把这些瓷盆全部给女儿做了陪嫁,着实让村里媳妇女子羡慕了一段时间。那个年代,一个搪瓷脸盆少说也要七八元,而我们一学期的学费才两三元,可以想象,这女子一下子拥有那么多搪瓷脸盆,是多么奢侈、风光和幸福。

记忆中,我们家一只搪瓷脸盆也不舍得买。全家洗漱全部依赖一大一小两只木盆。大木盆用来洗澡、小木盆用来洗脸洗脚。木盆装水后非常笨重,加上使用时间久了颜色灰黑,所以我常常羡慕邻居家新媳妇,她有一只大花搪瓷脸盆,偏偏她又有一双戴着玉镯的芊芊玉手,每当她捧起水洗脸的时候,镯子和搪瓷脸盆边缘相碰,发出美妙的“叮当”声,叫人心驰神往。

不过,我们家有多只搪瓷茶杯,可以弥补用不上搪瓷脸盆的遗憾。记得父亲最爱用是一只军绿色的。杯沿上一卷蓝边,杯子外面印着“人民解放军”的字样。那是父亲在三线时,他的一个军人朋友送的。父亲十分喜爱这只杯子,每每喝过茶,都要细细地清洗,放回碗橱。直到杯底搪瓷脱落,漏水,还不舍得丢掉。家里最大的那只白底红牡丹花的搪瓷缸子,却是祖母的专属。杯子里一年四季都盛着祖母泡的大叶茶。我们这些孩子是没有固定搪瓷缸子的,要是口渴,就直接冲进厨房问祖母:“婆,我要喝水,那搪瓷缸子在哪呢?”抱着它牛饮一般大灌一气,喝得见茶根子才松开。家里还有四只雪白的纯色搪瓷缸子,是为客人准备的,平日里它们都乖乖地居于茶碗柜子上,让走进堂屋的人,眼前一亮。

我上初中那年,祖母买了一个青色的搪瓷小盆给我。和同学们的搪瓷碗比,我的搪瓷小盆过于大,过于笨拙。每每打饭,我都有些羞于使用。搪瓷唯一的缺点就是怕多次摔。那只搪瓷小盆我用了几年后,底部的釉掉得厉害,只好拿回家给弟弟做了火盆。因此每次凶弟弟,我都重复说:“我的搪瓷饭碗都给你了,你还不听话?”仿佛弟弟得了大便宜。

搪瓷器皿据说在1916年的上海开始流行,被一代文学达人张爱玲视为最有面子的用品。这种用铁和有机玻璃相融制作的日常用品,曾经风靡一时,成为一般家庭的奢侈品。只有嫁娶、乔迁才舍得置办上几件。搪瓷器皿,和又笨又难看的木制品比较,多了一份轻盈和时尚;搪瓷器皿,和易碎贵气的陶瓷制品相比,多了一份质朴和随性。无论它们是富丽堂皇、大花大艳,还是简单的不着一色,都有一种直抵心灵的人间烟火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