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社区

飘零的桐树叶

□ 张朝林

家里珍藏着几枚枯黄的桐树叶,我常把它拿出来看,看到它,就仿佛看到了我慈祥的母亲佝偻着身子,攀爬在山上桐树下的身影,耳边回响着母亲说过的话:“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给你们做点啥!”

经过三个月的化疗、放疗,母亲的食道癌病情得到了控制。主治医师建议回家边休养边治疗,特别嘱咐我们,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劳累。

大包大包的药带回家,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下地劳动,母亲微微地点点头。

母亲一辈子勤劳,朴实,她常常告诫我们:“老天爷给了一双手,就是用来劳动的,在土地上扒拉得越快,才有好日子过。”一生中,母亲没错花一分钱。有一次,幺弟在阴沟给麦田除草时丢了一枚五分钱,平时对幺弟疼爱有加的母亲,狠狠地煽了幺弟几巴掌,母亲满麦田里找,就是没找到那枚五分钱,为此事母亲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可是母亲对落难之人慷慨解囊,毫不吝啬。记得一次南山一家讨饭的乞丐来我家,母亲让他们吃饱了,还把那个女的认成“干妹子”,临走还大碗大碗地把米和面朝口袋里舀,因营养不良干瘦如柴的二妹子躲在门后心疼地哭了,母亲狠狠地剜了她几眼。

担心母亲背着我们偷偷下地劳动,我们兄弟几人商量回家突击性“检查”,几次回家,母亲都在家里,似乎哪里都没去过,见我们回来,笑咪咪地嘘寒问暖。

一次我下午回家,发现坐在躺椅上的母亲好像有点累,我上下打量,当我的眼睛和母亲的眼睛对视的时候,母亲慌乱了,还偷偷地把脚朝躺椅底下藏,我挪开了母亲的脚,发现鞋上有黄泥巴,我一再追问,母亲承认她下地劳动了。母亲说,看阴沟的那块地荒得可怜,就嚷嚷着让父亲种上花生,父亲拗不过母亲,就和母亲一起,翻过高坡,在阴沟那块地里种上了花生。后来,听父亲说,我们回家“检查”一般是在下午,母亲就专门避开这个时间下地。我捧着母亲的脚,含着泪水说:“母亲啊!你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就是需要您。”母亲点点头说:“以后再也不下地劳动了。”

我的痛风病一直是母亲的一大心病,天天在电话里叮咛我注意身体,不要喝酒。每次犯起病来就疼得我大汗淋漓,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母亲知道了,心疼地一边掉泪,一边嚷我不听话,赶来看我,把我红肿的脚捧在她怀里,轻轻地摸。

母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一个治痛风病的单方,桐油、桐叶、头发一起煎熬,哪里疼就敷哪里。家里有桐油,没有桐叶,母亲就嚷嚷着要父亲和她一起去南山的杨氏殿山坡上采桐叶,父亲说他一人去就行了。那里山高路远,母亲不放心父亲,非要陪同父亲一起去不可。一趟是二十里的路啊,穿过月河桥,趟过沙滩地,才爬上高高的杨氏殿山上。杨氏殿山道崎岖,山峰高耸,怪石嶙峋,山间种植了桐树,时值严冬,漫山遍野的桐树,叶子落光了,枯枝在嗖嗖的北风里摇晃,就是不见桐树的叶子。大病初愈的母亲颤颤咧咧地爬山,每爬过一个山头,母亲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母亲四处寻找桐叶,终于在一个石缝里看到了几片桐叶,母亲高兴地叫了起来。

母亲把单方熬制好,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取药。当我看到无精打采的母亲和她脸上的血印,我放声哭了。母亲的心永远在儿女身上。而我们儿女的心是不是也在母亲的身上?我们都应该扪心自问,我们究竟为父母付出了多少?感恩多少?我们应该反省!

勤劳的母亲像一片桐树叶,永远地飘走了,母亲的话语永远珍藏在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