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

午夜在车站广场

从一个一生都过不够的春节

出走

远离家园和亲人

随着漂泊的人群涌进午夜

瞬息间就被流放在

由一个个巨大黑色建筑群组成的

孤岛上

很多人泊在这里

像一个个漂流瓶

随着季风的方向

被带去北纬20°~23°的大陆东岸

那些带着海腥味的城市

广场一如既往吞吐着这些

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们来自乡村

走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

脸上挂满深刻的渴望

娟娟发屋

在娟娟发屋我的打工朋友

她们来自乡村生活在城市边缘

穿着一双沾有泥土的鞋子

三五成群就来到了立交桥后

未知的城市

之后你常能见到日落黄昏的人潮中

晃动着她们极其模糊的背影

周末的下午我们总爱来这里坐坐

不理发就为和满口乡音的阿娟

说说关于家乡的那些事

镇子前的那条河村后的那山

村东头赶车的张叔村西头打饼的青婶

打头的乡愁常常熏得我们大醉一场

阿娟说出来打工的那年她也醉过一次

只是和现在的感觉有些不同

那年阿娟十八岁

那年山上的野刺玫开得正旺

为了不和嫁出村子的女人一样

一生只是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的距离

阿娟带着那封南方打工小姐妹寄来的信

头也没回就离开了村庄

一张车票领着她

来到了梦中都不曾到过的城市

睡地下室挤公交车

赶在天亮前出门

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

敲开一扇门又被一扇门关上

再也不是在山与山之间大喊一声的日子了

阿娟想不起该抱住谁的脚大哭一场

起最早的床熬最沉的夜

做最好的活儿过最简单的日子

阿娟没有倒下

后来就有了娟娟发屋

关于这些阿娟从不提起

面对阿娟

我们这些独处异乡的汉子又能说些什么呢

如果有谁能让我们相信生活的可能

那一定是阿娟

那些年我们漂泊在一个城市

走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

却并不难过

只是因为在这个城里

有一个叫娟娟发屋的

能够记住我们的地方

很多年以后我们打道回乡

有了家有了儿女

提起阿娟

都说她是好样的

是我们永远的妹妹

一再说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