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专题

小脚老娘

刘应珊

岁月的时钟像崭新的自动表发条,昼夜交替着轮流上阵,滴答滴答永不停歇地跑,把我从黑色青鸟跑成了白头翁,日月星辰、春夏秋冬便成了难以忘怀的故事。

单位过道上,小雁子仍在鸣叫,待乳雁跟随老雁散去,剩下的又是寂寞的雁巢孤零零地挂在墙角。秋风吹来,顿感清新凉爽,像有人在床边用绢扇在扇动。这凉风把我吹到令人陶醉的秋收,还吹醒了昏迷的我,让我想起离世的小脚母亲。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爱是深沉又包容,当我遇到困难时,母亲总是温暖的依靠,让我的心有着落。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考上(高)中专被人顶替,全家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哥哥让我去学木匠,可瘦弱的我根本干不了,不是怕吃苦,而是没劲,手上磨起血泡破了钻心的痛、早上累的起不了床。看到同学上学的上学、补习的补习、有关系的同学在单位待业开商店,泪珠总是不争气地往下流……母亲也不知何时看到了,便找我那远房的五舅,让我去参军。经体检、政审等考察结束后,我终于如愿成为一名兰州后勤仓库的解放军战士。

人们常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父亲识字不多但记忆力好,讲到道德,常说“太上有立德”、“君子怀德”、“君子以成德为行”,告诉我要做有道德的人。提到“诚信”,常讲孔子有“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李白有“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还有“曾子杀猪”等古代故事。临行时,父母与我长谈,告诉我最重要的仍然是“做人要诚实、要有德,做事要吃苦耐劳、要有上进心。”父母仙逝多年了,没留下多少物质财富,但德行天下、正直做人和勤劳勤俭的教诲却成为我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宝藏。

而母亲就是封建旧社会妇女形象的代表。1.7米的大个子却是一双小脚,虽不是三寸金莲的“粽子脚”,但仍象无根之树一样,艰难地站立行走。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粮食十分紧张,为了全家人的温饱,我们总是在母亲的带领下,利用星期天去乡下捡拾生产队农民收割麦后遗失的麦穗、黄豆、洋芋等,好的话一年能拾上小麦40—50斤,晒干后磨面食用。

开始时在石磨子上磨,麦子搭上磨子,人要一边断断续续的给石磨中的磨眼喂麦子,另一边用手在不停地推着石磨旋转……磨完后, 母亲用筛子筛,筛子上留下的麦糁糁再磨,然后再筛……咣当当、咣当当的箩筛声和“沙沙”的碾磨声,常在夜间响起。母亲再累再苦,但从不让我插手,怕我磨不净,浪费来之不易的粮食。捡来的黄豆晒干后选出来好的用来生芽菜,孬的打豆腐,在那个平常吃不上肉得年代能吃上豆腐是最幸福的事,也许我是老小的原因,老娘对我特别偏爱。

受了一辈子苦的母亲,从来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一心扑在家庭的谋生上。我当兵后,牢记父母的教诲,以“德行天下”为座右铭,头年入团、第二年当副班长、第三年当班长并入党。复员后参加工作,家里有了点节余,有时给母亲点零花钱,她总是执拗不要,有时勉强收下,她还是舍不得花,用我给她的零花钱,给家里添些小灶具什么的,要么,把钱攒起来……

2010年中秋节后的几天,身体一向很好的母亲突然病倒了。我赶快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口腔病。我提出住院,医生说只能转到内科才行,我便赶快将母亲转到内科住上院。可不幸的消息也随之而来,经检查母亲患的是再生性贫血(即白血病)。开始母亲还能吃少许的饭,到后来只能给她打葡萄糖水。整整四天,母亲说话仍然是在关心我们,可她的身子不能挪动了,家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亲朋好友提醒老人可能快不行了。我们只能含着热泪,忍受着痛苦,为老人准备后事。就这样,89岁的母亲在医生抢救无效中走了。

我跪在母亲灵堂,焚烧火纸时,雷鸣电闪,瞬息万变,大雨迎面,仿佛天地与我共同悼念。第二天早上,我的小脚母亲埋在山坡上,我们跪在墓前,手捧黄土,泪如泉涌,为母亲上坟,再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叩首地离开墓地。

永远的缅怀我的小脚母亲,无尽的哀思,融于巍巍秦巴,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