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生活

院子

陈善贵

(接上期8版)

转眼秋天到了,花椒树上的花椒开始由清变红,当花椒叶完全脱落,花椒外壳也由黄变红,开口露出黑亮的籽。采摘花椒最为麻烦,在树底下铺好筛子,然后搭上梯子用剪子铰,一不小心就被刺扎一下。把摘下的花椒晒干取其籽,放在石窝砸成面作调味食用。妈妈说,炒肉时放少许花椒面、苜蓿面和自己晾晒的豆酱,既去腥又好吃,每当回忆此情景,就直流口水。现在偶尔下厨,照此流程操作,但总做不出妈妈的味道。

池塘边的石榴树,被累累果实压得直不起腰,裂开口子的石榴倒映在池塘中,露出晶莹剔透如红宝石般的籽。此时,上树摘、用竹竿夹,感觉十分有趣。然而长在树顶上的几个石榴,往往难以下手,只有等它自由落地。

深秋,压弯了树干的柚子、橘柑,颜色开始变黄,生长期的香气虽不如开花时浓郁,却依然清香诱人。大人们告诉我,一定要等到霜降后才能采摘,摘早了不仅不能吃,而且还糟蹋了东西,原以为大人们是在哄骗,后来明白了一些基本常识,只有经过霜降后的果实,味道才会更甘甜。俗话说:大人谋财、小人谋食。不仅我惦记着柚子、橘柑成熟,周围的小伙伴、同学也十分“惦念”。

在柚子即将成熟时节,每遇天色最暗最冷的夜晚,不时能听到青柚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此时,二妈一定会打开电灯,隔窗喊话:还没熟就来祸害人,有时也会咒骂几句。其实,二妈在心里早把卖柚子的收入,纳入在年度收入预算之内,除了自留地蔬菜能卖几个钱外,别无其他经济来源和指望,不精打细算是过不下去的。由于当时年龄小,无法理解那个年代过日子的艰辛。

霜降如期而至,也许是有院墙挡风的缘故,一时感觉不到冬天的寒意。但随着节令变换,花草开始枯萎、树叶纷纷而落,天亮得迟、黑得早,院子光线也变暗了许多,2米高的院墙终究抵挡不住寒风的入侵,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

二妈会选个好日子摘柚子,我和侄儿们帮忙,二妈自然也选最好的让我们吃,结束时还让带上一个。二妈把摘下来的柚子放在楼上捂上一段时间,柚子外在色泽变得深黄油光,内在味道变得更加饱满,择机拿到市场交易。每次到市场交易,二妈起得非常早,把担子盖严实,选择熟人较少的地方去卖,由于二妈家的柚子色润、皮薄、味道好,价格公道,很快就卖完了。我家的柚子树、橘柑树、石榴树、花椒树、棕树间距小、光照不足,柚子不如二妈家的好吃。加之家里人口多、亲戚多,一家送一两个,也就所剩无几。

树干上的叶子相继掉完,橘柑、柚子摘完了,也就结束了一年的惦记。

进九后,院子内外温度差异不大,过墙风依然刺骨,猪圈里的肥猪开始躁动不安,食来张口、无食酣睡的寄生虫日子就要结束了。腊月二十三过后,准备年货、宰猪、杀鸡、熏腊肉,忙得不亦乐乎。庄稼人辛辛苦苦一年,除了要慰劳自己外,还要招待宾朋。

宰猪这天,院子一下热闹起来,小伙伴都来看热闹。只见屠夫胡家父子和帮忙壮汉把肥猪摁倒在条凳上,猪不停地尖叫挣扎。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屠夫一刀进去,随着一阵惨叫,一股殷红的鲜血流进瓦盆。猪血凝固好后,屠夫拿刀在放有盐水的盆里划个井字,然后说道:快拿到厨房去,一会酸菜炒猪血。这时,几个小伙子把放了血的毛猪,放在大木梢里来回滚烫,常言道:死猪不怕开水烫,经过吹(气)、刮(毛)、砸、拔等流程,只见褪了毛的大肥猪被挂在横杆上分割。首先,卸下猪头、取下猪项圈,这时屠夫会说,快拿到厨房做杀猪菜(与萝卜、白菜、豆腐、粉条一锅焖)。紧接着就是开膛破肚,胡屠夫麻利地先卸猪尾巴,再掏心、肝、肺,后撕肠肚和板油,接着大卸若干块。通常情况屠夫会问:要几个礼吊、几斤重?只见刀刀下去,斤两相差无几。剩下的分成若干块,挂在楼上晾干水分,一部分涂上盐、花椒面及其他香料风干,另一部分等待熏腊肉。不一会,妈妈把杀猪菜做好了,款待杀猪匠和帮忙的人。这是一年来最盼望也是最热闹、最好玩的一天。

母亲把猪下水分类整理,留着过年用,把猪板油切碎炼油,稍凉后放进一对大瓷坛子储存,平时用得很节约,就这也管不到年底。妈妈把炼过油的油渣封存好,在做油饼时取一些切碎拌上花椒面、葱花,烙好的油饼特别香,每每回忆都刺激味蕾。父亲像往年一样,带着 “礼吊”(新鲜肉)分送主要亲戚和朋友,以表达一年来的关照,年复一年,约定俗成。

第二天,二妈家要宰猪,我早早去帮忙,宰猪匠还是胡家父子,流程也完全相同。二妈做的杀猪菜同样好吃,只是二妈家亲戚少,腊肉可以吃到年对年。平时二妈家炒腊肉的香味,总能透过窗户弥漫在院子里。

腊月的一天,大哥探亲回家了。前来看他的同学、亲朋好友,给他介绍对象的媒人出出进进,这时院子显得很小。大哥会吹口琴、喜欢绘画,前来看他的同学在院子吹拉弹唱、谈古论今很是热闹,那时的陈家院子充满着让乡邻羡慕的生机和活力。

过年了,亲戚都要来给父母拜年。父亲是陈氏家族的长子,母亲是邓氏家族长女,为人仁厚,受人尊敬。母亲做得一手好茶饭,加上院子大、地方宽,老表们都喜欢在这里玩耍,热情好客的父母,送走一波准备接待下一波,一直要忙乎到正月开外。在我的记忆里,院子里的年味总是一年浓于一年,我最喜欢同与我年龄相差不多的表兄弟玩耍,喜欢看年长表兄弟之间斗酒猜拳,看把谁喝醉的窘境。现在,每当提起这个话题,表兄弟们总有道不尽的感慨和美好回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