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文化周末

笔耕不辍 文心永传

——沉痛悼念丁文先生


姚维荣

惊闻丁文先生2021年8月6日不幸逝世的噩耗,不胜悲戚。

丁文先生本名阙庭恕,1940年11月出生于紫阳县,是安康著名作家、文化学者和全国有影响的茶文化研究专家。曾任原安康地区作家协会首届理事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地区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汉滨区文化馆副研究馆员。在有限的生命里创作、编著文学作品、地域文化研究论文、著作1000余万字,是安康文坛勤奋的多产作家之一。 他的不幸逝世,是我们安康文学事业、地域文化研究和茶文化研究方面的一大损失。

先生1958年从安康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刚建立不久的安康县第二中学(后改名恒口中学)任教。笔者在该校读初中期间,曾受业于先生门下。先生从小热爱文学,上世纪60年代初在教学之余即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写过剧本、小说。但入道不久即遭逢政治风暴,毁灭了他的文学梦。即使在那样的日子里,他也没有停止对生活的思索,对文学的爱好。因此,当飓风过去,新时期文学复兴开始后,他迅速脱颖而出,1979年春短短的三个月里,连续在《汉江文艺》《延河》《长安》上发表了《招工》《爱情的天平》《“不管部”部长》《离群索居的人》等5篇小说及歌剧《职业与爱情》,成为安康文坛新时期文学得风气之先的佼佼者。经过十多年的辛勤耕耘,他的小说创作结出了累累果实。此外,他还创作了《夜半不速客》等中短篇故事70余篇,散文、杂文、语言类作品200余篇。出版地域文化研究著作《安康文学史话》《安康艺文大观》和茶文化研究专著《中国茶道》《大唐茶文化》《茶乘》,创作出版了长篇纪实小说《陆羽大传》《神医华佗》。退休以后继续坚持思考,迭有佳作面世。

丁文笔耕一生,成果丰硕,在安康文坛独树一帜,并在省内外产生广泛影响的是他的中篇言情通俗小说。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随着市场经济的兴起,读者的审美欣赏趣味更加多元化,纯文学兴旺的势头有所滑落。丁文根据读者审美趣味的变化,毅然另辟蹊径,把目光投向通俗言情小说,靠着丰富的生活阅历,良好的文学功底,刻苦的努力拼搏,相继在《传奇故事》《百花》《中国故事》等国内有影响的通俗文学刊物上发表了近20部中篇通俗小说,有的被改编成影视剧搬上荧屏,在文学园地里拓出了属于自己的另一片绿洲。

和严肃文学相比,丁文通俗言情小说审美风格的特点,主要是一个“奇”字。这可以说是深得通俗文学三昧,符合广大读者欣赏趣味的“高招”。好奇、索解,是人的一种与生俱来的普遍心理因素。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竞争意识的增强,绝大多数中国人,尤其是市民阶层和普通知识分子的浮躁、不平衡情绪逐渐强烈,焦虑感日益增加。一个心态浮躁、焦灼的人,便很难有耐心去细细品味纯文学那种悠长醇厚的艺术韵味,而渴望强烈的阅读刺激,使自己完全陷进曲折的故事情节、惊险的打斗场面、缠绵的爱情纠葛、迭起的悬念等富于传奇色彩的情境中去,以忘却生活中的诸多纷争与烦恼,求得心灵的暂时休憩。因此,好的通俗小说家,总是把准了读者的这种审美趣味,在“奇”字上作文章、下功夫。丁文先生就是这样,他的那些通俗小说,写的都是有别于芸芸众生柴米油盐平淡生活的奇事、奇人、奇情,且能以新奇的趣味吸引众多的读者。发表于1988年第6期《传奇故事》上的《女推销员之死》,是他通俗小说的发轫之作,试笔便露锋芒。小说描写了商战中正直与奸诈、善良与邪恶、忠厚与狡猾之间的较量;事件本身已很复杂,中间又插入了美丽、机巧,借色相诱人而又不失本真的女推销员李亚妹与精明、狡诈的龙七和淳厚、善良的秦正堂这两个经理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次年发表于《百花》上的《阿尔泰金洞寻踪》由霍家祖传藏金图的被盗,将狂热的淘金汉、神秘的女人、奇怪的猎手、深藏不露的店老板为寻找金洞演出的一幕幕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较量,生动地展示给读者,让我们看到了金钱对人性的腐蚀与扭曲。1991年在《百花》上发表的另一篇《情系蘑菇台》,时间跨度非常大。作者将一位马戏女艺人与国军将领胡鲲,由绿林好汉到革命战士的秦天柱这三人之间半个世纪里爱恨交织的曲折感情纠葛浓缩在几万字的有限篇幅里,战场的拼杀、情场的较量,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其他作品如描写旧中国正直知识分子为发掘保护祖国珍贵文化遗产与日、英间谍、蒋帮败类之间错综复杂激烈斗争的《丝路艳谍》;反映“文革”末期,女公安追捕逃犯,却演出一幕奇特恋情的《乱世荒岛恋》等;事件皆奇特诱人,看似荒诞,但在特定时代、情境下却未必不可能发生。正是这些曲折动人的故事,构成了丁文通俗小说的基本框架,产生了吸引读者的强烈魅力。

以情动人,这是文学的基本特征之一。曲折惊险的故事,虽然能打动人,给人以阅读快感的刺激,但这种享受、刺激只是浅层的,它只满足了人原始性的猎奇心理。若要真正打动读者的心,使之得到深层的审美愉悦,那还得要靠情感的力量。多年从事严肃文学创作的丁文,非常清楚这个道理。他的通俗小说,没有满足于仅仅给读者提供一些诱人的故事,而常常刻意在“情”字上下功夫。人类的感情生活丰富多样,有悠长深远的亲情、志趣相投的友情、缠绵悱恻的爱情。丁文通俗小说中的情,大多属于后一类。因为爱情本身就比亲情、友情更具偶然性、更富浪漫性,加之通俗小说所选取的环境、事件都比普通生活更奇特,因而主人公们的爱情生活必然也较常人更加曲折复杂,更加富于摄人心魄的艺术魅力。如《女推销员之死》中亚妹与龙七、秦正堂之间错综复杂的爱情纠葛;《情系蘑菇台》中漂亮、美艳的龙梅花与师兄和国军将领胡鲲、农民军首领秦天柱几十年间的情场风月;三个暮年的老人历经半世磨折、重又相聚在蘑菇台,这笔情债该如何了结?在《丝路艳谍》中,则是阴谋与爱情交织,真情与矫情错杂,更加斑驳陆离。继承父志西进大沙漠,寻访文物古迹的黎庶平,与武功高强,美丽多情的日本女谍罗艳、“女匪”杜兰之间错综复杂的情缘。《乱世荒岛恋》中被通缉的“逃犯”黎明华与执行追捕任务的女公安庞金华之间的奇特恋情,则展示了在特殊环境下,人性的复杂与男女感情世界的隐秘微妙,亦十分引人入胜。置身这一桩桩奇异而不失情理的爱情纠葛中,读者不由得要和男女主人公一起爱恨交织,产生强烈的感情激荡,尘世中的烦恼和忧愁便都暂时置之脑后了。

丁文的通俗小说不仅以奇事、奇情独具一格,而且在表现手法上,也有着与严肃文学迥然不同的特点,最突出的就是十分重视“悬念”的运用。这种悬念首先表现在作品的题目上。因为题目好比一篇通俗小说的招牌,能不能迅速引起读者的兴趣,题目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所以他在小说的题目上力避平淡,务求出新出奇,文雅中见奇谲。如《女推销员之死》,推销员这个行当,本身就富于戏剧性;一个女人当推销员,更有好戏;而她却死了。这个题目一下子就刺激起读者强烈的阅读兴趣,急切地想知道这个女推销员是谁?长的什么样子?她为什么会死?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的夭亡?在这种迫切的索解心理下,他能不如饥似渴地一口气读完小说吗?再如《丝路艳谍》,极少的四个字,却包含了丰富的内容暗示性:故事发生在漫长、且具有传奇色彩的丝绸之路上,写了男女间的风流韵事,穿插有神秘的间谍。这样富于诱惑力的内容,谁能抗拒得了猎奇的兴趣呢?其他如《奇缘》《追捕贼王》《冒险的爱情》《乱世荒岛恋》《陷入泥沼的“白玫瑰”》《欲火焚毁的世界》《阿尔泰金洞寻踪》等,都是很诱人的题目。为了强化标题的悬念效果,丁文的通俗小说绝大多数都在各章列有小标题,这些小标题也都很富于提示性、概括性、悬念性。如《情系蘑菇台》这个小说题目显得笼统了一些,但小说开篇第一个小标题“性急的情人”,一下就叩响了读者的心弦,迫使你读下去。“孤岛艳遇”“生死离别”和“臭弹事件”,“千古难题:大和尚出嫁老尼姑”等很富悬念和诱惑力的小标题不断吸引着、刺激着读者,必欲一气读罢方休。

丁文小说制造悬念的另一个重要手法,是开门见山就将主人公置于矛盾漩涡之中,使其命运面临着种种难以预测的结局。《情系蘑菇台》开篇就展开了一个日寇即将对龙梅花施暴的可怖场面,读者不由得为人物命运而焦心。紧接着一骑飞至,乔装打扮成日军军官的胡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毙日寇,救走龙梅花。这个美丽、刚烈的马戏演员的命运从此就紧紧扣住了读者的心弦。《乱世荒岛恋》一开始就将黎明华被通缉、远逃海口,女公安庞金华自动请缨抓逃犯这一尖锐的矛盾摊出来。逃犯与女公安接下去各自命运如何发展?这便像一个巨大的疑团,吸引着读者怀着急迫的索解心理读下去,直到看到两个人的结局方才得以满足。《阿尔泰金洞寻踪》虽以事件开头,但在简略交代了藏金图失踪缘由后,立即围绕各个寻宝者的身世命运铺展情节。这些不同年龄、性别、身世的寻宝者到底谁能得手,这个悬念怎不令人揪心扯肺地一直关注到水落石出呢?

斯人已逝,作品与精神却长存。先生虽猝然谢世,但他辛勤创作的那些丰硕成果却在安康文化事业的长幅画卷中留下了厚重的一页;他为文化事业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精神境界,为后辈后学树立了光辉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