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山村（油画）
唐波 作

■ 曾德强

第三章 “梦工厂”在身旁

在住所附近上班挣钱，大概是紫阳县农村富余劳动力梦寐以求的事。尤其是那些远走他乡打工谋生吃尽苦头的 “漂族”、长期在家里照顾家庭“毫无价值感”的农村女性，更是想在家门口找到就业门路，既能挣钱又能顾家。

但是，由于交通运输不便、工业基础薄弱等诸多不利因素影响，紫阳工业一直处于十分落后的状态，企业寥若晨星。20世纪八九十年代，县上依托当地资源，办起过水泥厂、缫丝厂、电解锰厂、树脂厂等国有企业、集体企业，但一般农村富余劳动力根本进不去。茶厂倒是相对较多，却季节性很强，吸纳劳动力能力十分有限。

曾经，农村富余劳动力汇聚而成的“民工潮”以锐不可当之势涌向东南沿海的工厂，涌向境外的矿山，涌向城市的建筑工地……劳务输出收入成为紫阳经济的“半壁江山”。但是，那些在外的打工仔并非都成为“淘金”的胜利者满载而归，丧命的、缺胳膊少腿的、上当受骗的、妻离子散的、无钱回家的……不幸的事儿不时撞入眼帘、灌进耳膜。

易地扶贫搬迁后，许多农民无处就业。住在原有村庄中，可以种点蔬菜养点小禽，补贴生计，而旧宅腾退后，生计根本就无处寻觅。原来农民在自己的宅院中，不用交物业费，低成本生活，现在进园进城上楼了，别说吃肉吃蛋要花钱购买，即使吃一根葱、一根蒜苗也得掏钱，没有经济来源，还硬生生多出一笔笔开支。调查得知，某社区一户居民，因没钱买菜“天天吃白水面”；某社区附近农民种的菜，光天化日之下被新入住的居民“采收”，主人阻止，被回敬道：“政府叫我住到这里的，我没有地方种菜，没办法呀！”勤劳而缺乏其他技能的农民在新居附近没有就业机会，就去种地，而土地又远离住宅区，需要开车去，除了锅巴没有饭。在原有宅基地或田间地头搭个棚子吃饭、睡觉、搁东西吧，又属于“违建”。因此，晚间农民还得回到离土地很远的住宅楼上。与一个农民聊起此事，他自我嘲笑说：“我现在是城里面的农村人，住在二架梁上的！”种地、养禽，农具和其他资料需要储藏，而现在入住套房，哪有地方存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某社区一居民找镇政府领导理直气壮地反映生活困难：“现在住的房子倒是漂亮，可是不能喂猪，不能养鸡，地也种不成，电费、水费也没钱交，饭都煮不成了，还有病人......”镇政府只好从民政救济款里解决1000元，可是不到一月又来要钱了。某集镇居民晚上放在门外的纸箱等有用的物品，早晨起来不见踪影，而以往没有这种现象，估摸是附近的新社区居民捡去了，因为天黑以后就发现他们在垃圾桶里翻找东西......

“身边有工厂该多好呀！”群众期盼着。

蒿坪生出全市第一只“公仔”

毛绒公仔在蒿坪镇“出生”了！

这不仅是紫阳县破天荒的喜事，而且开创了安康市毛绒玩具文创产业新纪元。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安康爱多宝动漫文化产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王亮记住了这一天，而且永远不会忘记。

受到发达地区产业转型升级的大环境影响，王亮在北京、河北的工厂招工一年比一年难，工资成本也一年比一年高。他一直在考虑把工厂搬到某个劳动力资源丰富的地区，却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承接地。2017年10月28日，他受邀参加江苏省玩具协会常务副会长袁小忠女儿的婚礼。在婚礼现场，江苏省常州市在陕西省紫阳县挂职扶贫干部、紫阳县副县长夏志文利用婚礼的大屏幕，对紫阳县的情况进行了热情洋溢的宣介。婚礼成了“招商会”。王亮由此知道，紫阳县不仅劳动力资源丰富，易地搬迁社区还有不少配套的厂房闲置。“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工厂搬迁承接地吗！”

婚礼结束后，王亮立即向夏志文详细了解紫阳县的工资水平和招商引资政策等情况。夏志文作了详细解答，并当场邀请他去紫阳县实地考察。

一个多月后，王亮到紫阳县实地考察，不时满目“惊喜”——路边一堆一堆的人在闲聊。这就是富余劳动力、潜在的毛绒玩具厂工人呢！在北京，人们都忙着，想招一百人，能招到二三十人就不错了，经常看着订单却做不了，很可惜啊！而且，安康市针对毛绒玩具产业出台了“六条优惠政策”，吸引力也不小呢！

深入了解才知道，在安康建毛绒玩具工厂，自己是第35个签约的。不能犹豫，干！王亮当即下定决心。

毛绒玩具文创产业，生产工艺简单，能耗污染小，入职门槛低，就业容量大，市场前景好，符合紫阳经济社会发展方向，符合产业就业扶贫方向，也符合国家东部产业转移发展方向。因此，市县镇三级热情地为投资商提供了保姆式服务。

“梧桐树”已经栽好，只待“凤凰”筑巢。2017年12月28日，这家苏陕协作毛绒玩具企业在蒿坪镇双星社区正式开业运营。

虽然签约排在第35位，但是开业打了第一炮。2018年1月23日，随着双星社区工厂重型设备充棉机的安装调试成功，第一只毛绒公仔完成填充和缝口。

王亮无比激动，这是紫阳、安康的新鲜事，更是他事业的新起点，是他自己产下的公仔、自己的杰作呢！这么短的时间就出了产品，紫阳官方的服务意识多么强、工作效率多么高！

后来，大家谈到这是苏陕扶贫协作的结晶，是东部产业转移的产物，而且一谈到安康的毛绒玩具文创产业就会谈到这一天、这一只公仔的下线。

紫阳县是深度贫困地区，可对毛绒玩具产业发展显得很“大方”。无偿提供给王亮宽敞的简装修厂房和相关配套设施，免收4年房租、电费。他只投入360多万元，用以装修，购买设备，很快就投产了。“实话说，我在别的城市做了多年，没有过在安康做企业时受到各级党委、政府这般重视，所以能很快投产。”企业行政主管王馨说：“紫阳县政府的招商引资条件优厚，并且执行到位，这在其它地方是没有的。”

当然，王亮来投资办厂之前就想到过一些困难。紫阳交通没有大城市便利，而且此前没有毛绒玩具厂，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产业基础和产业配套。来后，的确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比如物流，从常州购进原材料，物流的经济成本和时间成本远比想象高得多，没有直达，得经过无锡、临沂、西安多地转站，才能到达蒿坪镇。而开业初期紫阳县尚不具备大规模运输条件，物流资费降不下来。人工、房租等成本核算，王亮也费了很多心思。

万事开头难，何况开头这么易！工厂生产很快走上正轨。

2018年春季的一天下午，王亮闲暇无事，从双星社区往山上闲逛，看见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正在地里摘豌豆角吃，就问那个好吃吗？女孩说“我们就吃这个”。其中大一点的女孩说，她爸爸在煤矿打工时腿受伤致残了，指了指正在那儿翻地的爸爸。四十开外的爸爸听说来人是玩具厂的老板，热情地邀请到家里坐一会儿。王亮走进房屋，却找不到能坐的地方。一家三口只有一间房，半间作厨房，灶旁一个火坑，上面悬着吊罐，黑黝黝的；半间作卧室，安着两张木床，也是黑黝黝的。没有椅子，有一条板凳，却太脏，只好站着。这令王亮比看到女孩生食豌豆角更为震惊——没见过这么穷的人！

如果说，此前王亮决定到紫阳投资办厂是因为优惠政策和丰富劳动力资源的吸引，那么，这次误打误撞看到的村民赤贫的一幕，则真正给他在这里艰苦创业的行为注入了一种助力脱贫攻坚的情感因素、自觉担当。

他建议这个残疾人到毛绒玩具厂工作。回说腿脚不便。他说工种有用腿的，也有用手的，没关系。这位残疾人脸庞堆起了笑容。很快，这位残疾人就到厂里做起了充棉、翻皮手工活儿。

“我想为当地脱贫攻坚贡献一份力量，尽企业最大的努力，多帮一家是一家。”王亮说这话时，面部严肃，语调低沉，能让人感知到内心的真诚。在介绍员工邓楚婵的情况时，王亮更显出一个企业家的情怀。邓楚婵16岁就来厂里上班，原因是父亲出车祸死了，母亲离家出走了，她辍学了，是爷爷奶奶带着她艰难度日。她每天步行上下班，单程需三四十分钟，从来不迟到早退，工作能吃苦，很踏实，守纪律。王亮被这位特殊员工自立自强的精神所感动，2019年公司年会上，将其作为本企业唯一的“自强标兵”给予隆重表彰，现场奖励她一辆价值3000多元的电动车。王亮说：“其他奖项都是业绩奖，这个奖项是我额外为邓楚婵设立的，跟业绩无关。”

“我除了做好公司的本职工作外，三年来主动融入招商角色，为安康毛绒玩具发展尽一己之力。我平均每天接待1次外来考察的企业，都以同行同业者的角度为他们详细分析利弊，也毫不吝啬对在安康发展毛绒玩具的溢美之词，希望能有更多的毛绒玩具企业入驻安康，形成气候，做好配套。”王亮说，“我父亲是甘肃人，但我是西安农村长大的，小时候家里也穷。企业落户紫阳，我有一种归属感，也有一种责任感。”

口口相传，以商招商。如今，安康毛绒玩具工厂已有378家（含社区车间），并已吸引到一些相关协作企业，纸箱包装厂等相关配套产业陆续在落户。谁能说王亮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有功劳呢！

2019年9月25日，王亮将北京爱多宝玩具有限公司总部正式迁入紫阳县硒谷生态工业园区。

三年过去了，“爱多宝“已由起初在双星社区的1家小工厂发展到如今的8家社区工厂，用工由开业时的65人发展到现在的332人，总部生产面积达8000平方米。并引进国内先进的生产设备，决心打造国际标准，国内一流的毛绒玩具样板级总部企业。2019年产值超过2千万元，2020年产值超过3千万元。受疫情影响，公司订单一度有所减少，但由于市县两级反应迅速，措施得力，工人不曾停工，全年产值明显增长。到2020年底，全县各类新社区工厂已达86家，其中毛绒玩具新社区工厂44家、鞋服、农副产品加工等42家，年产值达8亿元，解决2357人就业，其中贫困劳动力1003人，2018年至2020年三年中，鞋服、毛绒玩具企业累计发放工人工资6000余万元，户均年增收2万元以上。

目睹疫情期间紫阳县乃至安康市毛绒玩具产业经历的三个阶段，王亮认为应对策略都走在了全国同行的前面。国内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其他地市的同行们所在城市高速路都封了，在他们无法顺利开工的时候，我们于正月十五如期开工了。正是因为这里经过科学研判疫情形势，允许高速路放行，才为我们赢得了宝贵时间，赶制出年前的外贸订单，并在欧美疫情暴发之前顺利发货。欧美疫情暴发后，这里提出“优先生产适合国内市场的产品、优先发展本地特色产品深加工”的思路，多次实地查看并赴外地召开展销会、推介会等，帮助我们在全国推介产品、找订单，这使得在外贸订单有所减少或取消时，我们立即转头做内销。聚力合作渡过了最难熬的5至7月，政府部门和毛绒玩具协会及时协商座谈，出台互助政策，比如，今天这个公司有订单，就匀一部分给暂时没工可做的公司，保证很多公司不停工、有活干，直到现在依然保持着互帮互助的惯例。“我接到的第十四届全运会吉祥物的订单，就分到了安康各个玩具厂一起做，抱团发展会越干越大。”

王亮对地方各级党政支持企业发展非常感激。他忘不了在自己遇到困难时候，市长赵俊民、市人社局局长汪小卫给予的热情鼓励和大力支持；忘不了在建厂时紫阳县县长陈莲几次亲临指导和督促；忘不了2017年12月开业前夕，蒿坪镇党委书记秦宗道说“你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镇长张锐驻地督促监工，15天就完成所有入驻装修......这些，对他这位三十出头的外地投资者来说都是那么及时、暖心和珍贵！

“南有义乌，北有安康！”担任着安康市毛绒玩具协会执行会长的王亮与同道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这也是安康爱多宝动漫文化产业有限公司如今确立的宏伟目标。

这个宏伟目标鼓舞着他和团队锐意进取，创业创新。“爱多宝“与西安美术学院联合成立研发中心，源源不断地吸收输出研发作品，旗下开发了3个品牌、两款专利授权产品，出品了西安IP：唐宝、唐妞、大唐芙蓉园不倒翁、兵马俑吉祥物，均已获得版权。第十四届全国运动会选定”爱多宝“作为唯一一家合作伙伴，生产“秦岭四宝”吉祥物，标志着年轻的安康爱多宝动漫文化产业有限公司已经成为全国同行业的翘楚。

鲜花因有了目标而开放，泉水因有了目标而奔流，大雁因有了目标而飞翔。目标是干涸沙漠中的一汪清泉，鼓励人们勇往直前；目标是黑夜中的一束灯光，指引人们走向黎明；目标是寂寞寒冬中的一丝暖阳，给人们带来希望。王亮正以感激之心和超越之志向宏伟目标奋进。那些色彩艳丽、做工精细、呆萌可爱的玩具，已经开始改变外界对安康文创水平的偏见，提升陕西动漫文化的地位。

（连载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