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瀛湖

梦安康

孔明

有友问我为何爱安康。呵呵,那还用问么?呶,安康就在那儿!风从秦岭吹来,那吹来的不就是安康风么?从北向南穿越秦岭,见风就是雨,那不正是安康雨么?一江穿山过,秦巴两岸幽,那就是安康呀!江叫汉江,就是汉族的汉,就是长江的江,汉族的渊源就在这儿了。江这边是秦岭,江那边是巴山,秦巴文化就在这儿交流了。安康话,不似秦音粗狂,不似蜀语麻辣,不似普通话普通,却与汉人起根发苗时说过的话一脉相承,比关中方言温柔些,比巴山方言甜润些,比普通话委婉些,袅袅有余韵,悠悠无杂音,依附了清流便传递了汉江清音,寄生了文化便植入了汉族基因。去安康总觉得亲近,心的认同可能就基于基因的暗示呗!

每一次去安康,我不说去,只说奔。佛说善护念,我心里即生了一念,那就是安;再加上一念,那就是康。不由自主中,安康就入住心房了;情不自禁里,安康就如魂附体了。心已活泛,就忍不住琢磨:那个地儿,也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怎么就叫了安康呢?妙在叫了安康之后,总体上说,那儿还算安康!即使兵荒马乱的年月,老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即使流离失所,还不至于陷入绝境。秦巴足够大,汉江足够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难么?不难么!1983年,发生了一次水灾,那是天的警示:居安思危,才会安康!经此一劫,安康人都应该已觉醒了!

去安康,不睡一晚上,即使美,也是个美中不足!或天蓝云白时在太阳坪上就地打滚,或雨雾迷蒙时在南宫山上神出鬼没,或秋高气爽时在瀛湖上荡舟游赏,都非得睡在床上,才能心领神会安康之美既不在游,也不在吃,而在似梦非梦的太虚幻境之中。一日的所见都像幻灯片在脑际切换,一日的所闻都像画外音在脑际回放,一日的所感都像禅的机锋应对,与梦交融、与画神会了。那云就像那清流漫过玉石时的浮白,又像浣纱乳妇给娃喂奶时的露白,又像丹青妙笔无法描摹自然造化的美白,任人间绝妙好辞句也无法形容那种白的神奇与生动,让人不能不怦然心动,而魂不守舍。那水就像那白云生处人家屋檐滴落时呈现的一串珍珠,又像那檐下村姑双眸忽闪时滚落的两串泪花,抛飞朝阳里化作彩虹,滴落芳草上化作玉露,心旌摇动,更生向往,却迷失在梦的尽头……

梦回暮春:汉江边上,芳草萋萋。朦胧影飞,依稀红走。近了,更近了。飞的是鹭,走的是人。我放缓了脚步,不即不离,开始恍惚,仿佛步入了某人的梦境,或者是某人步入了我的梦境。雨若有若无,身上的衣服却湿透了。回望,走过的草地呢?江水漫过了脚面,鞋进水了,索性脱了去,脚心痒痒的,舒坦到不能形容。云雾越来越重,将两岸楼景吞没。环顾,天地之间就剩下了我,不,还包括眼前那位红衫倩影。红的是轻薄绸,裹的是婀娜姿,透的是青春白。那红像水中朝霞,那白像沙滩月光。并不希望她回头,免得心生尴尬,她却蓦然回首,使我不敢相信了眼睛。人世间有这般巧合的么?数年前,也是一个春天,我曾经采访她,与她坐在阁楼上,赏雨,喝茶,听她说她,就像说一个传说、一部童话、一段唐朝传奇。她曾经在西安上学,与其说不舍安康,毋宁说不舍初恋,毅然回到汉江边上,一边教书,一边的读书;一边吟诗,一边相思……

梦回初夏:班车穿云,云吞高峻,峰峦、树木俱变成了剪影,就像船行波涛之上,却并不颠簸。我心里清楚,班车是盘桓而上,说是蛇爬都不算夸张。在山下时仰望一团白云,逼近白云了才惊叹山之巍峨竟颤巍巍般摇晃。坐在窗口的女人都不敢望窗外,一车的心可能多半都悬空忐忑。与她一路结伴而行,不曾碰过一根指头,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手被纤纤玉指抓握,且在收紧,使我有了疼感。一刹那,我豪气陡生,把惧怕全埋伏在心底,展示给她一脸镇定、一脸坚毅、一脸安详。手感觉不到疼了,云已上升到车顶了。湿漉漉的路豁然敞亮、开阔、平坦,如释重负,就像走出了人生的梦境。

安康梦,梦安康,理性回味时,恍若隔世中。那不是梦,那就是梦;梦想成真,那还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