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艺林

深厚的土壤和参天的大树

——民国时期安康书法探微











张正生

安康著名票据收藏家陈荣临先生握有数量不少的从民间收集到的民国时期的信札、纪事、簿册、中药处方等墨跡遗存,并多次在微信朋友圈上展示,获得广泛的好评。民国时期安康的书法于此可见一斑。

当然,谈论安康民国时期书法无疑是个大题目,笔者根本不可能胜任这项研究。然而,依笔者个人经历倒可以说点东鳞西爪,隔靴搔痒的事情,这些方面多少同民国时期安康的书法有关。

我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初入小学,这时日常作业的书写已经不再使用毛笔,而是使用铅笔,升学答卷必须用钢笔或者蘸水笔。同毛笔相比,铅笔和钢笔属于“硬笔”,是西方的“舶来品”;而毛笔则属于“软毫”,是从古的民族书写工具。这时候,毛笔已然退出日常使用!不过,这是刚刚到来的变化,学校教育并没有完全废弃毛笔课,而是规定每天中午一节自习让学生用毛笔写“影格子”,就是在“白皮纸”等比较透明的纸张下垫上老师写的字照着描摹。

那时的老师、特别是教语文或者做班主任的老师都能用毛笔为学生写大字“影格子”。渐渐的,我们从大人的口中得知这些老师都是“旧社会”(民国时期)过来的人,他们不少过去教过私塾,还有的在民国时期毕业于全国著名的学校,如重庆大学等,他们都具有很高的毛笔书写水平。还有一些民国时期地方公学毕业解放后充任到学校的教师,他们的毛笔字一般也写得非常好。当时,能够写一手好毛笔字的老师在老百姓中间具有特别的名望和口碑,老百姓对他们的谈论比较多。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也见到过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些书法作品,沉浸其中,初步培养出了对书法的亲近感。

1969年,我从知青组临时抽调到一所小学任教,课余时间我练起了毛笔字。那时练字买不到“帖”,完全依据小时候写“影格子”的记忆来练习。我所在的学校校长是个古董爱好者,毛笔字也写得非常好,他见我滥写乱画,就建议我临帖,并把我叫到他的储藏间从一大堆纸卷中抽出一套装裱好的字画交给我让我照着上面写。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幅八条屏,装裱精美,金底黑字,用楷书写就,内容为赞扬当地一位绅士出资襄助所在地国民政府民团组织剿灭农民武装的所谓“义举”,辞令和执笔都出自由清末入民国的一位“呉学士”之手,墨跡的面貌类似“赵体”,写得清雅而工稳。我临写了一段时间后,校长见了直夸好,说再练下去比他都写得好了。不过,鉴于内容上的禁忌,校长用剪刀把条幅全部按一个字一块剪成了零零星星的几百块。这幅民国时期的作品就这样被毁在了我们手里!

进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开始系统地临习碑帖,当时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了《沙孟海写书谱》。沙老是民国时期过来人,他曾经在在民国地方政府任职,在当时已是著名的书法家,其字雄浑饱满,径寸之内有寻丈之势,影响很大。在主要临习沙老的同时,我也开始关注当地的一些书法大家。当时一位朋友拜在安康人刘暘光门下学习书法,并接受了刘老不少的作品馈赠。刘老在伪国民政府内任过职,据说同沙老共过事。刘老的书法颇有时名,他曾经送给我这位朋友一幅长卷,内容为临《孙过庭书谱》。尽管是临帖,但参有己意,其字结体紧敛,点划裹束,意趣飞扬,观后让人惊为神作!安康籍还有一位书法名家陈少黙,善用鸡矩笔作书,其字三过折笔,提按变化丰富,在长安乃至全国影响很大,今天西安省城的几位醒世大家皆出其门下。此外,汉阴的查少白和石泉的苏东垣等人书名显赫,在社会上也都耳熟能详。

还有一位不能不提到的书坛巨匠沈尹默,其书法成就举世公认。他特别强调书法技法的地位和作用,著述留说将书法运笔技巧进行传教,这在传统书法“断桥”时期意义特别重大,对新中国的书坛、特别是对以沈老名义聚集起来的上海书坛起到了承前启后不可替代的作用。沈老六十岁以前生活在清末和民国,他二十一岁离开汉阴。他家世为官宦,书学有自,他在书界后来的成就与青少年时期在汉阴的学习不能说没有联系。

我借助个人的亲历亲为列举出以上民国时期安康书坛著名的人和事,无非想说明民国时期包括安康在内的书法土壤还是很肥厚的,也出现了不少那个时期的书法代表性人物,他们都在这块肥厚的土地上成长,以至长成为参天大树!

我还想表达的是,从民国到新中国建立之初,包括书法在内的传统文化虽然渐次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但其生存和发展还极为顽强。传统文化根深蒂固,有自已深厚的基础和雄厚的力量,这从建国之初学校的书法教育就可以领略到。传统文化从民国时期以后并没有中断,还在继承和发扬。这是民族文化的巨大惯性和民族自律性使然!只是后来的情况不尽如人意,毛笔作为书写工具被忽略,书法教学退出学校课堂,书法沉寂数十年,书法的师资遭遇断桥的尴尬。正因为这样,毛笔书写成为稀有现象,汉字书写整体水平下降,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从我们对比观赏陈荣临先生提供的民国时期的书法残纸就能强烈的感受到。

陈荣临先生提供的这些资料由当时社会层面一般的文化人日常书写,(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把它称之为“民间书法”)拜读细審之下,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些毛笔写件虽然风格各异、各具面貌,但在自然質朴流畅生动这些深层次方面高度禊合,有异曲同工之妙!透过纸面谨严的法度能让人深刻体验到驾轻就熟的写作技巧之外略有所思娓娓道来家长里短的书写常态。它们完全出于实用,而非赏玩,更不是刻意显摆,这是值得赞扬和提倡的。

今天,毛笔字的工用已从实用转变为观赏,书写主体已非往日的“文人”阶层,其成分芜杂,審美受西方文化冲击严重,价值观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民族文化的自觉性被削弱,盲从现象滋生,以至在纯观赏价值的支配下出现了形式至上的矫揉造作和千人一面的炒作跟风。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警惕和反思!

最后,愿安康书法同仁奋起努力,共同振兴安康书坛,切不可让民国时期的书法成就成为传统文化的最后的辉煌。

(作者系中书协会员、安康著名书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