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生活

门墩儿


□ 陈金山

周末,趁阳光正好,回了趟老家,自前几年搬走后,老屋就一直无人居住,随着雨水的侵蚀,墙体露出了一条条裂纹,其中还长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唯独门前的两个青石门墩儿格外引人注目。

老屋的门墩儿是长方体形状。两个门墩,加上一副门槛,一个青石板底,配高大的门框,彰显着老屋最后的尊严。听父辈人说,做门墩儿用的青石是四个青壮年合力从十多公里外的上游抬回来的,20世纪80年代,既不通车也不通路,我只能通过想象去还原当时的艰辛。

看着老屋的门墩儿,眼前浮现出了一群熊孩子争抢着要坐的情景。在我的童年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视,门墩儿带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在孩子心中,能坐门墩儿上的就是孩子王,而老屋的孩子多,门墩儿只有两个,一个是留给我们集体评选的“最美女孩”,另一个自然就成了“香饽饽”,“抢”门墩儿自然成了常事。抢到者的得意,抢不到的失落,矛盾也因此产生,有时免不了争吵,甚至打架。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争吵、打架,也是成长的一部分。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大家才对门墩儿情有独钟,现在每当遇到小时候一起“抢”门墩儿的伙伴,还少不了调侃几句。

老屋都是人口大家,一张方桌容不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到了吃饭的时间,孩子们(有时包括大人)都喜欢盛一碗饭,夹一些菜,端着碗坐在门墩上,沐浴着阳光,静静地享受饭菜的美味。一溜烟工夫,一碗饭下肚,接着又回到家中盛饭、夹菜,又坐在门墩儿上。除了吃饭坐,平时没事也坐,有时是看院坝里忙碌的父母长辈晒谷子,有时是在盛夏的晚上,乘凉、听父母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坐在门墩儿上,可以看看远处的青山、天上飘荡的白云,可以听听门头上筑巢燕子的呢喃,可以和从门前经过的伙伴打招呼。现在想想自己的童年虽生活清苦,却是幸福满满,父母犹如一棵大树,年幼的我们可以悠闲地在树下乘凉。

20世纪医疗没现在这么便利,门墩儿时不时还肩负起“治病”的功效,特别是在半夜,突然肚子疼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去医院,母亲便找三支筷子,用水浸湿,然后合在一起,立在门墩儿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祈祷一通,说来奇怪,几乎每次母亲做完这些,肚子竟然奇迹般得不疼了。直到后来上学,才明白母亲这种做法属封建迷信,是万万不可取的,肚子疼多半是跟不讲卫生有关,一般不是很严重,疼一阵子自然就好了。虽是封建迷信,却也是母亲希望子女尽快去除病痛的一种寄托。好在如今村村都有卫生室,有病随时都可以得到治疗,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极大转变,在门墩儿上“立筷子”治病的做法自然也就消失了。

门墩儿,也承载着儿时的等待。农忙季节,父母长辈都去地里干活,家里也被“铁将军”把守,放学回到家,我先是趴在门墩儿写作业,很多时候天都黑了好久,父母才从几公里外的地里回来,虽然作业早已写完了,却不敢到处跑,毕竟还饿着肚子,只能在门墩上干坐着,盯着回家的路口,眼巴巴地盼着父母能早些回来。

现在父母年纪大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总能看见母亲坐在门墩儿上的身影,夕阳余晖轻轻散落在她身上,缕缕银发随风拂上脸颊,时而沉思,时而凝视,时而轻轻地倚靠墙上,沉沉小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