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文史·文讯

作家应该全力弘扬和平

杜光辉

纵观人类历史的长河,战争始终是河道的主流,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时代变革、权力更换,都是由战争主导,甚至可以说人类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

战争是文学创作的重要题材,文学殿堂上有众多战争题材的作品:《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汉武大帝》《大秦帝国》《李自成》,新中国成立后的红色经典《平原枪声》《敌后武功队》《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等。

发动战争的一方,都有“完全正义”的战争宣言,都有“富丽堂皇”的宣战理由。对战争双方的正义非正义的评判,只有战胜方有发言权,战败方如摆在祭台上的羔羊,只能任其宰割。

战争确实分侵略和被侵略,正义与非正义。我们思考战争的时候,必然和仇恨、杀戮、血腥、流血、尸体联系在一起,和亲情、友善、互助、同情、怜悯悖离。

作家应该认识到战争是地球上最大的灾难,是人类最大的毒瘤,被迫卷入战争的人都是受害者。人类在刚刚逝去的20世纪,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死于战场的约1000多万人,受伤约2000万人。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历史上死伤人数最多的战争,大约有6000万人死亡,1.3亿人受伤,合计伤亡1.9亿人。

我国的太平天国运动的14年中,死亡人数超过二次世界大战的总和。据清朝户部的人口普查,太平天国之前中国有4亿人口,太平天国之后人口锐减至2.4亿,锐减了近一半人口。

而太平天国金田起义的政治口号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多么蛊惑人心的口号,多么符合劳苦大众的利益。但是,洪秀全等获得太平天国政权之后,奢侈糜烂的生活,狠狠地反驳了他们当初吼喊的口号,他们给老百姓带来了什么福祉?

1862年,天平天国运动消亡的前两年,马克思对太平天国表示极大的失望,他在《中国纪事》一文中毫不客气地批评:“太平天国除了改朝换代以外,他们没有给自己提出任何任务,没有任何口号,他们给予民众的惊惶比给予旧统治者们的惊惶还要厉害。他们的全部使命,好像仅仅是用丑恶万状的破坏来与停滞腐朽对立,这种破坏没有一点建设工作的苗头。”

马克思还评价说:“太平天国就是中国人的幻想所描绘的那个魔鬼的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国才有这类魔鬼,这类魔鬼是停滞的社会生活的产物!”从马克思对太平天国的失望和批评,可以看出太平天国这场旧式的农民起义,根本拯救不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

作家应该从人性的角度思考,太平天国运动到底符合文明发展的需要,还是违背文明发展的需要!

牺牲一亿多人的生命,无论这个运动具有多么重大的历史意义,都是不人道的,都是摧残人性的!

个人有私欲,部落有私欲,国家同样有私欲。作家应该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洞察、分析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民族内部的矛盾和战争。托尔斯态的伟大在于深刻地反思着本民族和全人类的行为,极大地张扬了人性的善良和博爱,呼吁克制私欲的泛滥。这些思想恰恰是人类文明发展最需要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普世价值。

人类历史上犯过很多错误,这些错误都是背离了文明发展的轨迹。如果作家缺少对历史的思考,缺少通过历史观照现实的能力,作品必然缺少思想的震撼力和历史意义。

我前年接受海南大学撰写电视记录片脚本《岭南之冠——唐冑》。唐冑是海口市琼山镇攀丹村人,大明王朝嘉靖年间的三品大员,早于海瑞28年批评皇帝,被嘉靖皇帝剥夺官职关进监狱。唐冑一生为朝廷和百姓做过很多贡献,其中最大的贡献就是制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嘉靖十六年,安南(现越南)二十年没有朝贡,极大地蔑视了大明王朝的权威,朝廷对此不满已久。恰逢安南内乱,嘉靖皇帝决定举兵征讨,一些朝臣逢迎圣意,拥护讨伐。唐冑用政治家的远见卓识,意识到一旦开战,战死的是将士,亏空的是国库,负担的是百姓,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益,第一个提出反对征伐安南的政治主张,奏上了《奏讨安南疏》,以怀柔政策出发,从七个方面阐述了不可讨伐安南的意见。由于唐冑为首的反对征讨派的意见,嘉靖皇帝把用兵改为安抚,避免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

通过这个脚本的撰写,我的战争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直接影响到我的创作。《人民文学》2018年第8期发表我的《风雪高原》,就有这样一个情节:骑兵连长击毙了一对叛匪,救下了这对叛匪的婴儿,男性叛匪临死的时候开枪打坏了骑兵连长的生命之根,骑兵连长夫妇收养了婴儿。骑兵连长救助雪灾中的藏民同胞,坠入雪渊牺牲。数年后,连长的同乡汽车班长和这个叛匪的儿子在开往西宁的途中,同时患肺气肿,班长拔下自己鼻孔里的氧气管,插入孩子的鼻孔,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文学不是宣扬仇恨,更不能撕裂仇恨的宽度和长度,而是尽量弥补和缝合仇恨的裂谷。如果我们的文学作品,持久不息地宣扬仇恨,鼓吹战争,人类永远不可能和平,人类永远都会处在流血的杀戮之中。尤其在战争频频发生的当今社会,作家必须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克服狭隘的民族私利,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定不移地呼吁和平,抵制战争。

我又一次想到雷达先生在《新世纪文学的精神生态和资源危机》中写道:作家的责任是对人类生存境遇的深刻洞察。(连载之五)